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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已经开始一寸寸放亮,不像先前那般灰蒙蒙的。蔚蓝取代了灰白,填补了这片苍穹的遗憾空缺。
田埂小路上是干硬的,不带一丝一毫潮气。地上零零碎碎有小石子,也有凋落残败的狗尾巴草。
一直走到这条小路的尽头,就是墓地。
高大的墓碑静静矗立在小路尽头。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之下已经埋葬过老太爷的妻子,如今也要埋葬何老太爷的尸骨,让他们夫妻合藏在一起,来世能够再见。
吹奏哀乐的送葬师傅们停下手中陈旧的乐器,雷响的鞭炮也终于放到了尾声。
擅长给乡邻们主持办理丧事的华伯走到墓碑旁,用官仓镇的土话喋喋不休念咒语似的念着一串祈祷语,何舒梦站在一旁默默听着,最后竟一句也没能听懂。
寒风瑟瑟,吹得人的脑仁子生疼。陵城这几天的气温大约十一度,而江城气温只有六七度。官仓镇这儿人烟稀少,就更冷了。
何舒梦身上穿的这件还是在陵城平常穿的大衣,只中看不中用,根本不能在官仓镇这儿挡风御寒。她冻得浑身发颤,母亲陈明敏站在后面实在看不过去,于是解下自己的白围巾,给女儿裹好。
何舒梦裹着雪白的大围巾,安安静静站在灰色墓碑旁边,手里捧着何老太爷的遗像。她身后是无垠的蔚蓝天幕,宁静如画。
钟言看着何舒梦,忽然觉得她就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学生,正站在一旁聆听着老师的谆谆教诲——其实是在听华伯碎碎念咒。
靠,这是个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。钟言自己都琢磨不透。
他低着头,无聊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,然后看到这颗圆润的小石子叽里咕噜地滚到了何舒梦的脚边,最终停下。
她这次返乡参加葬礼为了便于行动没穿长筒靴,而是穿了双近期比较喜欢的运动鞋——AJ12樱花粉,绝对正货,价格不菲。
钟言目光空洞地看了一会儿何舒梦那双价格高昂的36码AJ12,又看了看自己在城关镇夜市用三百块钱买的莆田货,没再作声。
真正的差距,远远不止在衣着。
华伯已经念完了词,那沉甸甸的骨灰盒终于能安安稳稳地放到坟里。
七大姑八大姨们歇够了劲,现在又有力气哭喊,于是纷纷卯足了劲对着坟墓呼喊哭抢。据说官仓镇这里的风俗是,谁哭得更大声就表示他更有孝心;哭得最大声的晚辈日后必定会受到祖宗保佑,身体平安,财运亨通,一帆风顺。
听着四婶已经快要哑掉的嗓声,何舒梦再次无奈于某种文明发展进程的落后——明明有些亲戚在何老太爷生前对他并不关心,鲜少嘘寒问暖,如今等老人过世了,却表现得比谁都不舍得。
葬礼最后一道仪式,跨火坎。
在墓碑旁边,华伯用一大堆废旧报纸点燃了熊熊焰火,阻挡了大家返回原路。唯有从这道焰火上大步跨过去,才能返回。这么做据称是要烧掉晦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