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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,何天亮要给旅馆打更看门,不能回家,旅馆安顿他住在门房的里间屋。这里原来是堆放杂物的房子,只有门没有窗户,外间是传达室兼门卫,出来进去都要经过传达室。何天亮住在这里晚上睡觉不能关门,否则就会闷得透不过气来。没有窗户,白天也得开灯,否则就跟在墓穴里一样伸手不见五指。白天干活,晚上打更,何天亮被一天二十四小时拖在单位,很少能回家看看。
晚饭后是何天亮的闲暇时间,这时候他便可以端一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,冲一杯茶,点上一支烟,让一天的疲劳和辛苦随着夕阳的余晖慢慢消散在暮霭之中。不时有住在旅馆里的客人从他面前经过,有些熟客就跟何天亮打个招呼,有的还站下来跟他聊几句。
一位客人领着他的女儿从外面回来。女孩儿抱着一只毛绒绒的狗儿,扎着两个蝴蝶结的小辫子随着跳跃的步伐一翘一翘地煞是可爱。经过何天亮面前时,女孩儿冷不丁地对何天亮问道:“叔叔好!”
何天亮没有料到她会问候自己,忙不跌地回应:“好、好、好,叔叔好。”
女孩儿回过头对她父亲说:“爸爸,这个叔叔傻呼呼地。”
父亲见女儿出言无状,连忙向何天亮道歉:“真对不起,小孩子没大没小,胡说八道。”
女孩儿却认真地反驳:“我没有胡说八道,我说叔叔好,他应该说你好,他光会跟我学,也说叔叔好。”
何天亮被她逗得笑了起来,觉得这个女孩儿灵牙利齿实在可爱,连连说:“你说得对,叔叔就是傻呼呼地。”
女孩儿得意地看着她爸爸,那神情似乎在说:“我没有说错吧?”
女孩儿的爸爸怕她再说出不中听的话,朝何天亮抱歉地笑笑,拉着她匆匆忙忙地回房去了。
何天亮呆呆地盯着父女俩的背影,直到人家穿过院子进了房门还痴痴地看着。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宁宁。出来这么多天了,还没见过宁宁,不知道她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。
三立拄着拐杖进了院子,见何天亮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,就问:“一个人在想什么呢?”
何天亮见他来了,赶紧又从门房搬了个小板凳,给他倒了杯茶。三立坐倒在凳子上,拐杖斜倚在身旁,拐杖的铜头在夕阳的余晖里闪闪发光。
“在这儿怎么样?”
“挺好。”
“抽时间去看看宁宁。”
何天亮知道他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,也揣测到了自己的心情。他一直没有给三立讲过到宁宁姥姥家看宁宁碰了个鼻青脸肿的事。他觉得自己实在窝囊却又无奈。今天三立问到这儿了,他便把那天去冯家找宁宁的经过给三立讲了一遍。
三立说:“你这几年在里面真的变成木头了,她们是宁宁的姥姥和姨,说她们不知道宁宁的去向,打死我我也不相信。再说了,你进去的时候把宁宁交给了她们,如今你回来了,她们说一声不知道就把你打发了,哪有这么容易的事?她们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饶不了她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