师傅的手在他乌黑柔顺的发端轻轻摩挲,像在抚摸最珍爱的宝石。
“宇儿,师傅前半生过得很糊涂,很失败。”师傅开始谈了起来:“虽然一生纵横无敌,但到头来又有什么用?咳咳咳!师傅走的道注定无法得证长生。世间大道三千,一时的功名在数百年后仍是尘土一杯,还是长生之道好啊!”
“为师一身的功力皆用森罗化物功转化传度于你。可延你二十年的寿命,但切勿用之与人动手消耗元气。要用来好好活下去,好好活着。”
“我不要,师傅,我不想自己一个人,不要留下我一个人,好不好,我把您的功力还给您,没有师傅,宇儿怎么活啊?”
“听话!人生在事,生老病死是常态,毕竟长生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罢了!师傅希望你好好活下去,活得开心些,不要像为师这样浪费了大半辈子,追求虚无缥缈的无敌了。”
头上摩挲发丝的温热忽然停了下来。
长白山的风雪越来越大,冲破这破旧失修的木屋,吹乱了屋内所有的瓦罐,碗碟,还有司徒长生悲戚的心。
从那天开始,年幼的他一个人在长白山孤独地练功,打坐,看雪,吃饭,睡觉。
白茫茫的风霜雨雪,成了他的人生常态。
孤独让他越来越专注,因为只有专注才能忘却孤独,才能以孤独为食,享人生之乐。但正因为如此,他才愈加向往繁华热闹的生活,向往从师傅口中得知的江湖恩怨,夜夜笙歌,莺歌燕舞。
剑道一开始是他抵御寂寞的利器,到后来成为了他心中的一种信仰,但是剑道再强,师傅也回不来了。而且就算可以多活二十年,也要终日忍受病痛的折磨与思念孤独之苦。
梦里,湖边那几棵终年难开的冰凌花终于盛开了,花瓣浅黄,上面带着晶莹的点点雪花。
镜湖湛蓝如一面蓝色的镜子,湖水缓缓流淌,那湖边,师傅在低头垂钓,身影随着呼吸而缓慢起伏。
这一切,都是这么美好。
司徒长生干枯悲苦的面容忽然绽开了笑容,嘴角微微上翘,面朝师傅垂钓的地方不疾不徐地走过去。
湖边的水汽充沛,长长的竹竿挂着一根细丝,细丝上绑着一块小木块,在水面静静漂浮。
司徒长生脚踩在湖边的软泥地上,几根干枯枝叶被踩的咔咔作响,他放眼望去这熟悉无比的清澈湖泊,忍不住转头,偷偷打量正闭目垂钓湖边的老人。
老人蓄着长长的白须,侧脸可看到皱纹,看到微突的额头,稀疏的眉毛,眼睛微咪起来一副快睡着的模样,偶尔会皱着高挺鼻梁上的鼻头,那是有鱼儿快要上钩的时候被司徒长生捕捉到的样子。
司徒长生记得,儿时自己总是喜欢摸师傅脸上的皱纹沟壑,总是问,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多皱纹。
那时候他还不知道,是师傅每天都给自己输注真气,身体失了真气的滋养而迅速衰老。一想到这,心脏就像有一只手在揪着拉扯般难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