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人问完那句话后便再度有了睡意,正昏昏欲睡时,听完他的话却慢慢醒透了神,沉默许久,启唇问道:“发生什么事了?可是京都那边又有什么新消息了?你不必瞒我,直言便可。”
郁温言平静的否认,淡声道:“并无新事,你多心了。”
“是吗?”病人侧卧着蜷缩在覆了大氅的床上,也不知道信了没有,面上只浅浅淡淡的笑了笑,说道,“大概吧,我自从受伤后,左右总是躺在这床上不得行动,多心也是不由自主,阿言莫怪。只你甚少这样柔声安慰我,因而倒让我害怕起来,没了睡意。”
距离病人醒来的时间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半月,他的身体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好转,而是越发孱弱起来。郁温言从未当面和病人谈起过他的病情,病人自己也从来没有问过,但他们心里都有相同的答案,只是从来都未曾宣之于口。
“阿言。”病人挪了挪已经没有了知觉的左腿,把自己裹成一个更舒服的姿势,“看着”炭炉对面的方向,说道,“你继续帮我读那本《弱水游记》吧,好吗?”
郁温言从来都不会拒绝他提出的任何要求,闻言便应了声好,而后便起身从木板搭就的简单小床上走开,到墙角的书柜前,将那本《弱水游记》找了出来。他将书翻到上一次未读完的段落,慢慢的念了起来,刚变完声不久的低音响在寂静的雪夜,如古琴微颤。
他读完一章时,便停了下来。
山中无岁月,两人一病一医,闲时都没有什么消遣,时间久了,郁温言便接受了师傅的提议,开始为病人读书。书的类型很多,从民间的话本、游记,到被大翰设为国学的四书五经及前朝近代的经纶大作,无一不曾涉及。
到最后,他们都渐渐习惯,每当郁温言读完一章,两人便会对章节的内容作出各自的论述。讨论的范围也很广,上到家国大义,下到小县风俗,各有见地,交谈下来,倒也能打发许多时间。意外的是,他们虽然年龄身份都不尽相同,对许多事情却都持有相同的看法,互相点拨,最后都隐隐有了引对方为知己的意思。
交谈的过程里,病人并没有避讳过自己的身份,甚至跟他谈起了很多自己曾经历过的旧事。那些旧事里,缠裹着很多郁温言曾经只在暗格的信息中看到的人名。
那些名字原本对于郁温言只是一个代号,却随着病人的叙述渐渐构建出模糊的人形。他带着笑意和无限温柔的话语又为那些模糊的人形填上丰满的血肉,到最后,郁温言几乎可以从病人的叙述里想象出他们的表情,眼神,一言一语,一举一动。
在病人提到的所有人里,出现过次数最多的,莫过于他的妻子。
他笑着谈起他们的初遇,海棠花树下少女静静淡淡的一个眼神,便震住了那飞扬的少年,心甘情愿的弯下骄傲的背脊,满心羞怯起来。说起第一次见到妻子的场景,病人已经残破不堪的脸上再度露出略微羞涩的表情,一瞬间,那张脸仿佛又恢复了曾经的风华,变得无比耀眼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