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妈妈始终不能明白,让她的宝贝女儿不肯回家的,并不是一颗不孝顺的心,更不是什么对“小地方”的嫌弃。
无非就是因为那些平常的言语——有意的,无意的,互不理解,无法沟通——让他们仿佛生活在不同的世界。
“孩子大了,总是不中留的,别指望她。”
“做父母的,这辈子就是欠孩子的,你有什么办法?还能让她还吗?”
“别置那气,气坏了身子,小溪工作那么忙,也不可能回来伺候你啊!还是想开点儿,别给她添麻烦就不错了!”
“没关系,小溪不在家,我让冉冉多到你那儿去。真是,挣那么多钱,有什么意思?”
这些在家宴上来自各路亲戚的风凉话,尽管她极力忽视,却还是在她脑海里留下了不愉快的痕迹。
但是,有什么办法呢?他们是一家人。
想到这些,杨溪苦笑了一下,摇摇头,在铺位上躺下继续看书,不再想了。
她很清楚,人生在世,有些事情就是没法解决的,根本就不值得她花精力。反正她的生活不在此处,以往不欠他们,以后也不仰赖他们。
火车在夜色中飞驰,铁轨发出有节奏的响声,像是沉夜的心跳。
杨溪的手按在书页上,头顶的阅读灯在她细长的指头边缘绣上一圈阴影。
指尖指着的,恰好是这么一段话——
“当人们在世界中寻找自己的位置的时候,他们本能地感觉到,他们要对抗的力量从爱的变幻莫测到死的不可避免,无穷无尽,势不可挡。当我们面对生活中的一切不如意的时候,所有人都或多或少,时不时感觉自己是个失败者,无一例外。”
杨溪感觉自己的心脏冷不丁被重击了一下,然后想了想,忽然笑了起来。
大家都一样,也挺好。
来一遭人世,就是来受难的。
降低期待,停止幻想,就能减少不少无谓的失落感。
像她这次回去,有探望陆老师这个由头。就算陶源还是没有出现,她也不算傻不拉几地白跑一趟。
下午三点半,杨溪从酒店打车到了位于老城区的楚安市中心医院。
早上下火车之后,她提着行李跑了一趟大姑家。但在楼下转了几圈之后,还是果断离开,决定去住酒店。一进酒店房间,她就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——这是她所熟悉的差旅的感觉。有时候,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,反倒能给她更多的安全感。
楚安市不大,打着出租车从一头跑到另一头,不过是在上海的一个起步费。这座灰扑扑的小城只有两百万人口,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门对门开着两家商场,一家底下开了肯德基,另一家开了必胜客。而整座城市,一家星巴克都没有。
杨溪在医院门口下车,走的时候,她感觉司机在后视镜里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怪异。等走进医院大厅,见到围成一圈叽叽喳喳聊天的老同学回头向她看来,那种怪异终于有了些许解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