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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其实也就像我们接云,这么多年苟且地并且安静地活在晋国和楚卫国的夹缝里,不也是因为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大国觊觎的珍宝重器吗?”
老提督顿了顿,咽一口酒,苍老的手掌揉揉通红的眼睛,又说:“然而这仅有的宁静也将不存了!”
有时候这世道残酷得让人无力,人不争名,人不逐利,人就想有棵桃花树能安安静静地喝酒,就想有亩田能安安静静地种谷子。可这世道连一棵树、一亩田都不舍得给人。怪不得古来愁人多饮酒,只有在酒醉里,才能寻得这方静土安眠。纵然只是个短暂的梦。
酒坛就在桌脚,老提督拎起一坛,拍裂泥封,给自己斟满,又递给许临州。许临州接过也斟满了。
“你信长门教吗?”老提督问。
“我是天罗,刺客如何能信教?”许临州说。
“哈哈,老朽忘了,老朽也不信他们那一套生死轮回之说。可他们说‘杀孽’,凶杀本来就是在造孽。其实在找你们来之前,我去西边那个小庙里去祈问过一位长门僧,心想如果他认为这样是错的,那我就不准备找你们来了。他说‘杀是孽障’,‘以杀止杀’就是在摧毁浮屠。可他又说‘倘若这样能救人的话,哪怕只救一个人,这孽也是该去做的。天底下只有佛能不造孽不杀生地救人,但人,毕竟不是佛。”
“人,毕竟不是佛……”许临州喃喃自语。
老提督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,拧开筒盖,抽出一卷洁白的帛书,递给许临州,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。
“呈上国河汉姬大将军:
天地作炉,万物为薪。雄兵阵列,血泪并煎……”
许临州知道自己看不得这种军交帛书,多看一眼也是诛杀的大罪,急忙收起来交还给提督。
“你且看看无妨!”老提督说。
许临州还是摇头。
“唉~”老提督叹息。他卷好帛书,放进竹筒。又取下桌上的蜡烛,侧着把蜡泪滴在竹筒的接口处,说:“这是我拟的一份帛书,给晋国主帅的。长门说得对,‘以杀止杀’终究是在造孽,我求他们不要打我们接云。我把帛书交给你,能不杀就不要杀吧!”
蜡泪一滴一滴,终于是将竹筒封住了。烛火晃动,老提督的侧脸在烛光下,慈悲得像白马寺的佛像。
许临州起身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竹筒,放在胸前的衣襟里。
“长门教的苦庐禅师说:‘人生而平等,却不往而不在枷锁之中’,我不信长门,但我信这话。”老提督移开凳子,在许临州面前跪了下来,如同千钧,“为接云城,为这城里一千二百户百姓,为这宁静的原野,为这父子,就为这碗酒,请君赴命!老朽在此谢过了。”
老提督的眼睛浑浊,许临州不知道说什么好,他接起桌上的酒,仰头一饮而尽,转身大步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