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不济——时日再往前点，回到他少年时的某一日，他与师兄从山上偷偷地跑下来，在城中囫囵买了个包子吃，就要去画舫上看那艳名远扬的花魁娘子，可岂料娘子一直躲在船中不出来，他二人躲在树上，稍稍一眨眼便分了昏晓，那时候也不觉时日有多么难熬。
贺鹤想及往日，不由有些惆怅，又见纯钧黯淡无光，心下也不知它究竟是怎么个光景，便将它又移近了些，低着头微微地叹息了一声。
屋外隐约有虫鸣之声，那夕日的光在地上拖了一道老长的影，贺鹤的手被绳缚得酸痛，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影渐渐地西移，直至最后终于黯淡了下去，随着最后一缕天光湮灭在无边的黑暗之中。
他在黑暗之中听见屋内传来几声咳嗽，也不知是对面哪个人发出来的，自己也觉得眼皮渐渐沉重，头斜斜地歪在一边，勉强靠着墙就要睡过去。
他们被抓进来了整整一日，众人的身体因为前夜的大战已然疲惫不堪，空气中弥漫着伤口发脓的恶臭，五脏府也早就空空如也，可总体来说还可以勉强忍受，便只都沉默着不作声，暗暗调息着体力。
贺鹤于昏沉中将头磕在了墙板上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。
“贺兄弟？”
他这才听见白降在唤自己——也不知这是白降唤的第几声，他倒抽了一口气，偏头道：“白大哥？”
白降正好也偏头看着他，见着了贺鹤头上那颗刚鼓起来的包，道：“很痛罢？”
确实有那么一点痛。
“不碍事，”贺鹤道，“白大哥，怎么了？”
白降看着他那模样，轻轻地笑了起来：“不知为何，我总对你有种亲切之感，说不定出去之后，我们还能再聚一聚——姑苏白云居里的酒不错，到时候我们可以去喝上一喝。”
“……”
贺鹤愣了一愣，有些诧异白降在此时提起了姑苏的酒，还未反应过来，便又听白降催道：“愿意么？”
贺鹤道：“自然愿意！”
白降微微点了点头，又转过头去不再看他，反而盯着窗外那片照进来的月光出起了神，贺鹤等了半晌，才听得他似叹息般地道：“他变成如今这幅模样，也有我的一份因果……若我当初带着他一同去了湖州……”
月华缓缓倾泄而下，清浅地落在地上，像是结了一层薄而细的霜。
贺鹤见他眸光闪动，似是连眼中也折进了那月光一般的，在眼中浮沉半晌，那道月色最终潜藏进了眼中，让人半晌无言。
白降话说到一半，到最后又蓦然停住，再回过神来时神色已然恢复如常，抬起头冲着贺鹤歉意地笑了一笑。
贺鹤知他无意诉说旧事，心下虽然好奇，但也无意强人所难，便也冲着他颔了颔首。
那厢陈玄礼却抬起头来，一双眼来回往白降身上过了几道，心下来回生了几个主意，最后却只自个用屁股在地上挪了几下，探头冲着白降道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