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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房后面有祖父种植的扁柏林,那一带可以挖到好多野山药。林间的小路一条连接着后门,一条通向平缓的山冈。那里是一片宽广的草坪,坐落着一栋被家里人称作“神宫”的祠堂,里边供奉着祖父和两个叔叔的牌位。石阶、石灯笼和石牌坊,造型都按一定的规矩,然而石阶下边左右本该放置石狮子的地方,却摆着一对日俄战争时涂着白漆的炮弹。
比祠堂稍低的地方供奉着五谷神,前面有一座繁茂的藤架。
祖父的忌日是五月末,全家人集中在这里祭奠,正是藤花盛开的时候,女人们都挤到藤架下面躲避阳光。藤花的薄紫色,罩在她们比平时更加着意修饰的粉脸上,宛若沉落着优雅的阴影。
女人们……
实际上,这座宅第住着无数女人。
首先应该提到的当然是祖母。祖母住在离主楼稍远的一座供她养老的宅子里,使唤着八个婢女。按照家里的规矩,不论是雨日或晴天,母亲早上一俟穿戴齐整,就带着两个用人去给祖母请安。每次到了那里,祖母总是对母亲的打扮上下打量一番。
“那种发型对于你不合适,明天再梳个时兴的瞧瞧,保准会更好看些。”
她眯着慈爱的眼睛说。第二天,梳个时髦的发型给她看,她又说:
“都志子呀,怎么看都像个古典美人儿,这种时髦发型不太合乎你。明天还是梳成个元宝髻为好。”
因此,在清显的记忆中,母亲的发型总是变来变去。
理发师傅领着徒弟经常在这座府邸里出出进进,主子们不用说了,四十多个奴婢的头发也要由他们打理。这位理发师傅只有一次对男人的头发表示过关心,那是清显在学习院读中等科的时候,那年他要到宫中新年贺年会上担当“捧裾”。
“虽说在学堂里剃和尚头,可今天要穿大礼服的,总不能剃得精光啊!”
“可长长了要挨骂的呀。”
“没关系,我略微给打扮一番,反正要戴帽子的,一旦摘掉帽子,保您比其他少爷更光鲜。”
话虽说得好听,十三岁的清显剃过头,看起来青青的发根,显得凉飕飕的。梳齿儿刮得头皮生疼,发油渗进皮肤里,不论他吹嘘本事有多大,对着镜子照一照,脑袋并不显得有多么好看。
然而,在贺年宴会上,清显却很难得地获得了美少年的称誉。
明治大帝曾经有一次临幸这座府邸。当时为了迎接圣驾,在庭院里举行相扑比赛,供圣上御览。以大银杏树为中心张起了帷幕,陛下从洋馆二楼的露台上观赏角斗。清显对理发师傅谈起当年承蒙圣上接见,圣上还抚摸了他的头,直到那年新年入宫捧裾,其间已经四年过去了,想必陛下还记得自己的模样儿吧。
“是的,是的,少爷的头是承蒙天子抚摸过的头啊!”
理发师傅说罢便从榻榻米上后退几步,虔诚地对着清显尚带着几分稚气的后脑勺,合掌拜了一拜。